胭脂扣

昨晚看完《胭脂扣》，对爱情极度绝望。还跟别人吵了一架。内心沉浸其中，久久不能恢复。这篇文章，是我边看电影边写的。电影如咒语，饰演故事主人公的两位演员，一个许多年后纵身从高楼跳下，一个身患绝症香消玉殒。不知黄泉下的两人，是否找到了彼此。

 

胭脂扣

 

他是十二少，她是如花。

 

一个是风流倜傥阔二少，一个是风姿翩翩妙龄花。

 

见俱声色性情人赞羡，更兼才貌两相全。天隔一方今日才相见，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

 

眉目传情，眼波流转。

 

她故作矜持地离开，又怕冷落了他。他嬉笑地看她，如花的身姿在廊间来回穿行。

 

他进，她退；他攻，她守。他步步紧逼，眼神直指内心，教她如何不动情。

 

他坐在楼上的窗户边，笑盈盈的看楼下众星拱月般的她。

 

他为她放大红的鞭炮，炮声落，展开一副对联“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她望着着他不羁的脸。淡淡的。隔着尘世的烟雾。眼神隐藏了太多东西，惊，怕，喜，愁。还有，爱。

 

他们躺在榻上温柔缱绻，烟雾缭绕，眼神迷离。酥手，明眸，红唇，皓齿，好一个如花美眷。

 

只有他，能那么痴，那么醉；也只有她，能那么媚，那么惑。

 

几年姿色负牵丝，
得婿东床正及时。
正是熊罴时吉梦，
孕生不觉是男儿。

 

他问她，哪一个她才是真的。她答，真的东西是最不好看的。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棒打鸳鸯，总是会千万次的重演。

 

句句如针，针针见血。眼中藏刀，防不胜防。柳锁寒烟，锁不住双飞燕。

 

不成夫妻，可以藏金屋做娇娘。她成了他的小媳妇。

 

她只属于他，身心都只属于他。他对她的千百般，永远不会厌，永远不会倦。

 

他爱唱戏，不爱经商。她送他去拜师学戏。

 

两意同谋必有期，
宜从平地架天梯。
纤腰不许君求早，
执手携笙舞袖低。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做戏就是把人生的酸甜苦辣，一场一场地演出来。不过，戏演完了，人生一样是逃避不了。

 

胡不归，胡不归。杜鹃啼，声声泣血桃花底。太惨凄，太惨凄。杜鹃啼，堪嗟叹人间今何世。

 

他送她一只精致的胭脂扣，为她戴上，放进她衣里。就像他的心，护紧她的胸口。

 

他紧紧地抱着她，痛哭。

 

情像茧，傅住了爱，也傅住了你我。

 

她曾求了许多签，安慰他，大部分都是上签，以前有签，现在有他，也不枉此生了。

 

第二天，他们吞鸦片殉情，约定手牵手走过奈何桥，永不分离。就像古老的传言。

 

一九三四年，三月八日，晚，十一时。

 

人生无缘同到老，楼台一别两吞声。

 

可是，她先到，却丢了他。等他等不到，寻他寻不到。

 

她迟迟不肯喝下孟婆汤，决意返回寻他，身着半个世纪前的织绮，依旧貌美如花，却发现物易人非，天翻地覆。昔日头牌花，今成无根草。

 

三八一一，老地方等你。这是前世的承诺，黄泉的约定。

 

她如此相信他，就像对自己一样深信不疑。她不怕阴寿折损，她只想带他回去，永不分离。

 

刻骨相思惟有病，忍看恨怨解不胜。

 

可半个世纪过去了，人们一生有太多的号码。凭一个三八一一，缘何找得到？

 

找不到，因为鸳鸯离散，燕单飞。怕负心，却负心。这才是猜得到的结局。

 

青楼情种，如花魂断倚红；多少痴缠，一怀烟霞永诀。还有下句，阔少梦醒偷生。

 

错错错，莫莫莫！

 

她痴情，他无情；她决绝，他软弱；她刚烈，他怯懦；她坚贞，他负心。

 

她凝望他，落魄的他，垂垂老矣的他，丑陋的他，留在世间偷生的他，早已忘却她的他。不是那个曾经年少翩翩的他，风流倜傥的他，痴情的他，温润如玉的他，疼惜她的他，誓言声声说永不厌倦的他。

 

他不是十二少。他千真万确是十二少。

 

不管她如何的失望心痛。

 

再唱一曲，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貌还是如花，可声音嘶哑，辛酸泪盈眶。

 

付君胭脂扣，自此两相忘。现在还给你，我不再等了。

 

胭脂未换，点点如血。

 

可是，我们的曾经年少，曾经深爱，再也找不回来。

 

誓言幻作烟云字  费尽千般心思
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
延续不容易
负情是你的名字  错付千般相思
情像水向东逝去  痴心枉倾注
愿那天未曾遇
只盼相依  那管见尽遗憾世事
渐老芳华  爱火未灭人面变异

 

五十三年的恩怨情仇，牵挂相思，从此了断。去也，了无挂碍，赴我的奈何桥，喝我的孟婆汤。

 

爱情，已沦落为开心就好的戏。既是戏，跟谁做有何异？问世间还有几分真爱，经得起几番风吹雨打，受得了多少坎坷磨难，守得住多少岁月催逼？谁还会为谁而痴，谁还会为谁而等？谁还会为谁离经叛道，谁还会为谁慷慨赴死？

 

再火热的情，怎能燃烧一生一世，延续太不容易。

 

若，那天未曾遇，多好。一个仍是翩翩公子，一个仍是皎皎如花，不擦肩，不交汇，不认得彼此最美好的样子。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没有奢望，就没有失望；没有相爱，亦不会有无奈。

 

公元二零零八年，四月十九日，晚，距离二人殉情已有七十四年余。余叹惋，是以记之。